前几日在中关村图书大厦闲逛，意外邂逅“旧书新知”专架。专架并不大，上面陈列的旧书也不算多，可我偶然间却发现了几本好书，其中一本是著名美学学者汝信的《美的找寻——国外美学散记》。发现这本书后，我宛如找到了宝贝，迫不及待地找了个角落开始细细阅读，在作者的带领下开启一场美学之旅。
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是作者在国外游历时的所见所感，比如访问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卢浮宫、奥赛博物馆、梵高博物馆、毕加索博物馆、图宾根神学院等等。读完全书，我感觉这本书的最大特色就在于作者将自己的游览经历和对于美的理论思考紧密结合，所以在作者的带领下，我时而漫步在世界各地的文化遗产前欣赏美妙绝伦的艺术珍品，时而又跟随作者进行深邃的理论思考。阅读本书的过程是感性和理性完美融合的过程，这也是本书和其他的美学理论类著作最大的区别。
作者在该书的序言当中开篇明义地提出“美是什么”和“美在哪里”这样两个问题，这也是从古至今人们都在苦苦思索的问题。早在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大希庇阿斯篇》中，苏格拉底和希庇阿斯就围绕这一问题展开了有趣的讨论。经过反复辩论，最后他们只得出了“美是难的”这一结论。自从柏拉图写下这些对话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在这期间，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人类关于美的思考似乎并没有得出最终结论。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无数美学家对这一问题进行反思和讨论，可最终也没有一个明晰的答案。面对这一经典难题，作者没有试图去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颇有启发的建议：美不在理论中，它必须通过人的切身体验来找寻。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作者把目光投向了大自然，投向了人类文化宝库中璀璨的艺术瑰宝。我想这也是作者写下这本美学散记的直接缘由。
在这本书中，读者可以读到作者优美的文笔和发自内心的审美感动。“在尼亚加拉，如万马奔腾倾泻而下的大瀑布使我在惊心动魄状态下感受到大自然伟大力量的美；在那波利，宁静的碧海和旖旎的风光把我带进了梦幻般的世界。我曾在西奈的荒漠里欣赏到‘大漠孤烟直’的苍凉之美，也曾在新英格兰连绵数百里的染红了的枫林中领略到‘红于二月花’的美景。”这是作者笔下自然万物带给他的生命感动。但比起对自然美的欣赏，作者更重视艺术美。其原因很简单，作者认为自然美缺乏人的参与，不是由人自由自觉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美。所以作者把更多的篇幅留给了对艺术美的欣赏和理论思考。
在关于艺术美的欣赏和感悟中，作者不停留在感性的欣赏上，而是进入到对艺术作品背后的理论问题的思考。比如，在游览金字塔时，作者提出一个问题，即金字塔为何能历经几千年而始终得到人类的赞颂。作者认为，金字塔是人的力量的象征，它本身凝结着难以想象的大量人类劳动，所以，人类崇拜金字塔实际上是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崇敬。其次，金字塔体现了人企图超越自身而作的努力，即对永恒性的追求。在漫长的历史中生命终将消亡，而金字塔却将亘古长存。再次，金字塔作为纪念碑，蕴含着巨大的历史感，象征着人类悠久的文明，标志着人类漫长的时代。
在对艺术品进行理论分析的过程中，作者时刻呈现出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自觉性。比如，在欣赏梵高的名作《吃土豆的人》时，作者没有停留在对艺术风格的品评上，而是上升到对劳动者以及人的本质的思考。在作者看来，梵高的这幅画作之所以引人深思，是因为它告诉了我们，人不应该像画面中呈现的人那样生活。梵高的这幅画不仅让我们看到了人的真实处境，而且雄辩地证明，人即使生活在地狱里也仍然可以保持人的尊严，正是在这些被剥削和被损害的普通人身上闪耀着真正的人性的美。作者进而引用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对异化劳动进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异化劳动把人的自由活动贬低为单纯维持肉体生存的手段，从而使人丧失了自己。我之前欣赏梵高的画作时，更多停留在光影色彩等艺术形式的层面，而读完作者对梵高绘画的分析后，我获得了许多新的启发。
作者对一些艺术家和艺术流派的思考很有创见。比如，作者非常明确地提出了印象派绘画的优点和缺点。其优点在于画家们潜心于研究色彩，使用新的技法去谋求更鲜明的光与色的效果，推动了绘画艺术的发展。而其缺点在于这些画作停留于事物的表面现象，未能深入到现象的背后把更深刻、更本质的东西揭示出来，因而它们所描绘的大自然和生活现象尽管真实生动，色彩缤纷，赏心悦目，却总是使人感到只是浮光掠影，缺乏坚实的、恒久的东西。尽管我并不认同作者这一观点，但是他的这一看法的确为我们客观地评价印象派绘画提供了更加多元的视角。
读完这本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跟随作者进行了一场沉浸式的美的漫游，这场漫游既有到世界各地参观艺术作品和文化遗迹、观看文艺演出，以及感受自然风光所带来的审美感动，也有思考理论问题所带来的美妙体验。但综观全书，作者的核心理念始终明晰，“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关于美的理论和概念无论多么高超，也无法真正满足人们对美的渴求，美只能到现实中去寻找。
（作者为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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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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